明依水

  黄昏,一片火烧云将天空泾渭分明的分隔开,一边是暗的灰,一边是血的红。

  那红的一团云,遥遥的坠在天边,仿佛风一吹散开,就是要滴出稠的血来。

  张进士在自家的院子中、遥望着天空,“不祥啊···”口中喃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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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十二月十三日,国民政府首都南京沦陷。日军攻入南京城,开始了人类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、长达六个星期的“南京大屠杀”,共计三十多万同胞被残忍杀害···」

  数不尽,多少家破人亡;道不尽,多少国仇家恨;流不尽,多少亲人血泪··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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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同样的一桌好饭,却无人动筷。

  “天下殆哉,岌岌乎!”张进士并未入席,只是站在门边,仰天长叹。

  孟文禄听懂了,这是《孟子》中的话:现在的天下岌岌可危啊!

  他起身离开座位,也跟老泰山一样,站在了门边,仰望着越来越低沉的天色。

  饭菜渐渐凉了。

  张家的宁静比平常来的更早。

  不,或许是整个宁波城···

  碧兰和母亲始终坐在座位上,谁都没有说话,也都没有心情。

  只是看着一桌饭菜变凉,一盏烛火燃烧飘摇。

  「以汝爱子之心、及人爱子之心。」

  张夫人想想就觉得满腔的酸楚,不禁抬手拭泪。

  “娘,你不要哭,我们更应该坚强起来···。”碧兰的声音带着哽咽。

  为什么感觉心痛呢,因为你知道、也许曾经擦肩而过,也许素未谋面,但有些人已经彻底的从你的生命中离开了。

  并不是自然死亡,而是被集体屠杀。

  这种感觉、让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中国人,乃至人类,都觉得毛骨悚然、不寒而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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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逐渐老去的张鹤年,正值壮年的孟文禄。他们站立的样子、就像一堵墙,长久屹立。

  “贤婿啊,国家危矣,你们孟家是有底蕴的读书人家,我们这些读书人也是读着孟夫子的书一路过来的,「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」,这点道理,贤婿你应该、更比我懂得吧。”

  孟文禄敛眉颔首,“岳父大人,您说的我都省得,文禄自幼承习家学,得先生尊长教诲,一日都不敢忘祖宗之恩德。”

  当初老孟先生送幼子远赴重洋,曾修书一封给山东孟家的奉祀官大人:

  「奉祀官大人台鉴,昨日送吾子文禄远航。吾子年幼,其母早亡。每念其孤寒飘零,一无所依,为人父者,心如刀割,念念在兹,堪为一叹矣。想我上海一脉,负强国之志,幼年飘零海外,成人后归国报效,今已有三代矣。然日见国事破败,不可收拾,心中既悲且愤。惟愿吾子他日归来,国家已有转机,特尽吾平生之志。诚愿奉祀官大人、对此子多加斧正爱护,如此不胜感激。」

  所以为了父亲「实业救国」的平生之志,孟文禄就是拼死也要保住军工厂。

  「尊严只在剑锋之上,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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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文禄啊,说句不怕你笑的话,我张鹤年自诩有点才华,也曾意气风发过,奈何国运日颓···”张进士自嘲了下,“唉···国家现如今的样子,都是我们这代人造的孽啊!”

  一盏冷酒配冷菜,欲语、泪先流。

  孟文禄早已知道国事、已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,只是没想到会是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打醒国人。

  他是已经没有泪可以流了,在关掉孟家的赌场、烟馆的时候,在九公、榔头背叛的时候,在龙娜、二姐永远离他而去的时候···一颗心早就被锻造成了钢铁。

  在人前、孟文禄永远不可以再「感情用事」,因为上海孟家需要一个「无坚不摧」的孟文禄,认可孟家的人需要一个「杀伐决断」的孟文禄。

  他是「孟先生」了,「感情用事」不属于孟先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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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张夫人看着丈夫和女婿两个人,都一声不吭,只是在喝闷酒,想出声制止。

  碧兰挽过母亲的手,“娘,我们先回房吧,这里有福叔在,没事的。”

  「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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