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事|在宁波(七)| 多谢世叔相助
书房外。
两棵石榴树的叶子已开始泛黄,还是每日有一群麻雀来盘旋,叽叽喳喳,好不热闹。
“鄙姓王,乃是浙江道尹黄大人身边的一等秘书,此次贸然登门拜访,还望进士大人不要见怪。”
张进士回礼,“欸~好说好说,既是道尹大人,不知有何贵干啊?”
“是这样的,听闻「孟先生」现暂住于府上,不知可否请他出来与我见一面。”
“孟先生?哪个孟先生?”张进士眼皮跳了跳。
“呵呵,您老真会说笑,还有哪位孟先生,自然是上海孟家的三公子「孟文禄」先生。”王秘书似乎是被逗乐了,呵呵笑道。
······
孟家的读书会又何止半壁江山,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,盘根错节,是连孟文禄自己都要思虑清楚的。
但他时刻谨记父亲的嘱托,不到必须紧要时刻,是不会启用这些人的。
当日他刺杀日本公使前,已做好万全的准备。
首先让大姐携全家迁往武汉,最紧要先保住孟家的根基、军工厂,留存父亲「实业救国」的火种。
又解除了与陈家小姐的婚约。本就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,是没有必要为名义上的丈夫搭上前程的。
最最令他放不下心,肝肠寸断的是张家姑娘,他害怕如果自己真的命丧黄泉,姑娘一人在战乱的上海独力难支。
因为他而挨了一枪的,逃婚出走的,而彻底改变人生轨迹的张碧兰,他不能自私的嘴上说撇清关系,就可以真的放手的、他势必要将姑娘的前程负责到底。
虽说做了十足的准备,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死。
到了这必须紧要的时刻,只好修书了三封信,呈送给浙江道尹。
一封家书,一封遗书,一封给道尹黄大人。
多亏祖上积德,菩萨保佑,孟文禄终究是没有死的。
书房内。
一封写着「大姐亲启」的信件放在桌上、被推到了孟文禄的面前。
“孟先生,另一封「敬启」的信件已经送达武汉。”说着、从西装内衬中拿出一封信,“这是令姐的回信。道尹大人还让我转述一句话、「完璧归赵,不辱使命」。”
孟文禄站起身,双手接过家书,“多谢王秘书,请替我谢过道尹大人,就说孟家老三、孟文禄,多谢世叔相助!”
“那孟先生,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,就先告辞了。”
“请。”
······
日头渐渐落了下去,屋里厢烛火辉映。
送走了王秘书的孟文禄重新又回到了书房。
他拆开大姐的回信,娟秀字迹映入眼帘:
「老三,真高兴收到你的来信!武汉虽然路途遥远了些,但万幸顺利抵达。这里跟上海真是大不相同,我觉得老二一定会喜欢这里的。
如今你们都不在我身边,只我一人料理家事,才知其中诸般艰难。时常恍惚,每每忆起往昔,直觉大梦一场。
你毋需为我担心,我会照顾好自己,料理好家里的事务。只有一件事,我不说你应也知晓。
千错万错,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错。他来做我儿一趟,我却没有好好待他。如果可以,寻个好地方,好生安葬,也算全了我们母子一场的缘分。只此一件事,我的心事···」
孟文禄看着窗外将黑未黑的天色,长叹了口气。
他拿起手边「大姐亲启」的那封遗书,摩挲了下,当日写这封信时、指尖的震颤,还是让他起了层鸡皮疙瘩
——真是好险。
眼看火舌吞噬着纸张,灰飞烟灭,只留一丝残烬的余烟、飘飘然。
风一吹,四散开去,连带着他头顶上多日来的愁云密布。
“搞什么搞!搞什么搞!”张进士一掀门帘,就闻见了一股烟味。
孟文禄赶紧站起身,手忙脚乱的挥了挥空气。
“你在搞什么名堂啊?”张进士四下环顾,见一切如旧,放下心来。
“回进士大人,我在、烧信。”孟文禄整装肃容,诚恳作答。
“瑟(什)么信?”
“写给家姐的遗书。”
张进士近几日也知晓了他刺杀日本公使的事情,只听他叹了口气,“也算是没有辱没了你们孟家的门楣!”然后背手而去。
见孟文禄还只是恭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“还愣在原地干嘛,还不快跟上,前厅开饭!”
“欸。”
孟家大姐的信还摊开在桌上,一旁的蜡烛上结了朵大烛花,烛油滴落下来,砸在了书信的最后一段:
「老三,你不说,大姐也知道你的心事,惟愿你早日得偿所愿···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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